成都一些老人成为新套路养老骗局的受害者，一辈子积蓄被骗走，想退出还得拉个“垫背”的
本报记者董小红、袁秋岳
盛夏的成都酷暑难耐，在大太阳底下站几分钟都要热得心慌，但对68岁的成都老人吴琴来说，不管外面太阳多大，她仍然要带着“三件套”出门——小板凳、水杯、面包，然后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在成都温哥华广场附近公交站下车，径直走进附近一栋写字楼里。
“叮”——电梯到了10楼，吴琴急匆匆下来，轻车熟路地往左手边楼道里冲，到一家公司的门口，吴琴叹了口气，“又没开门！”没办法，她把事先准备好的“三件套”拿出来，在这家公司门口支起小板凳，准备像往常一样等一天。
最近这段时间，她常常像这样在这里蹲守，“要不回来钱，我死不瞑目！”吴琴气愤地说。
几秒钟就把一辈子积蓄投了进去
吴琴蹲守的这家公司名叫四川众合百年健康管理有限责任公司，在这家公司门口，经常有老人前来要钱。为此，这家公司经常锁着门。
记者了解到，这些维权的老人大多数是该公司的养老服务会员，少的充值一两万、多的充值了几十万，年纪大多在60岁到80岁之间。吴琴给记者看了一张自发签名的维权老人名单，上面已经登记了21名被骗老人。
说起自己的被骗经历，吴琴非常懊悔。“我当时在成都周边一个休闲酒店泡温泉，认识了一个80多岁的姐姐，她比我年长，大家经常聊天就慢慢熟悉起来，她向我极力推荐，说有个养老院巴适得很，喊我一定要去看看。”吴琴说。
出于对80多岁大姐的信任，彼时她也确实在为以后养老打算，吴琴回答说“看一下也可以”，对方立即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来了2个热情的年轻养老院销售人员，一男一女，开车带着2人去养老院实地考察。
一行人马不停蹄到达成都郫都区唐昌镇一家养老院，“我当时一看，地方确实漂亮，但只有12个房间，院子里有鱼池，还有种菜的地方，要是住进去应该很舒服。”吴琴当场交了1000元定金。
过了半个多月，今年4月13日，当时的销售人员又给吴琴打电话，还再次带她去现场考察，催促她办卡。虽然觉得地方还不错，但毕竟是一辈子的积蓄，吴琴还是有点犹豫。这时，销售人员说：“预付6.5万元可以升级成‘钻石会员’，不仅以后入住能抵扣房费，还能限时送150多天的免费入住福利。”
吴琴一听感觉还不错，销售的那个小妹妹趁机问她一共有多少积蓄。吴琴说自己只有不到17万元的存款，销售人员马上推销起“一条龙”套餐：再充值10万元，3年到期还本付息，每年利息返还1万元，比存银行划算多了。销售人员还承诺，充值的10万元随时可以退。
不给吴琴思考犹豫的时间，销售人员又马上带着她来到成都温哥华广场写字楼10楼的公司办公室，拿出POS机催促吴琴赶紧付款。为了让吴琴放心，还拿出了两份合同。
记者看到，其中一份“旅居康养服务合同”的附加页特别手写备注：“每年福利补贴按10000(壹万元)领取”，底下是吴琴的手写签名。另外一份名为“消费合同”，就是吴琴为以后入住养老院支付预存的6.5万元的合同。
就这样，在几秒钟之内，吴琴把一辈子的全部积蓄投了进去。仅仅过了2天，吴琴还没来得及享受任何会员服务，远在上海的儿子就打来电话说要重新翻修下老房子，吴琴想起还有10万元“存”在这家养老机构里，便要求按合同规定退款。谁知道，此后等待她的却是漫长的维权过程。
不仅要不回钱，还被连环坑骗
从4月份到现在，吴琴已经记不清来要过多少回钱了。
第一次要钱，吴琴拿着2份合同，以为会很轻松。“当时，现场的工作人员说可以退10万，其中1万元还作为今年提前付给我的利息，写了收据，喊我签了字，然后让我回家等着退款就行了，轻松得很。”吴琴说。工作人员还让吴琴把当初签的合同归还，说等她回到家钱就到账了。
吴琴也没多想，就还给了他们。走出公司大门准备进电梯，迎面出来一个老年人，吴琴一问，居然也是来要求退款的，老年人见吴琴两手空空，连忙叫住她“你快去把合同要回来，我来了几回都没要到钱，你没合同以后怎么要钱呢！”
吴琴这才觉察到上当了，一时间“急疯了”，赶紧狂奔回先前的办公室，一把抢回工作人员还拿在手里的合同。
更让她气愤的是，来要钱的次数多了，不仅原来热情的工作人员变得越发冷漠，还给她指出一条迅速能回款的“门路”。
“他们公司的人跟我说，他们没得钱了，只能等。但有个办法可以迅速还钱，就是让我去找一个老人进来办卡，只要我拉到一个新的老年客户，我的钱就能快点退给我。”吴琴说起来都非常气愤，“哪有这样的！我的钱要不回来了，还让我去坑其他老年人，这不是缺德嘛！”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那个极力推荐她办卡充值的80多岁姐姐，也有可能是无奈走上了“拉人头”这条路。
被骗了却不敢告诉子女
70岁的赵工也是被骗的老人之一。2017年10月的一天，住在温哥华广场附近的他来散步遛弯时，碰到一个发传单的人。那个人极力给他推荐这个养老服务，也带他去那个“豪华”养老院样板间实地考察了。他看后觉得还可以，但当时手里没多少钱，就交了1万元“体验金”，公司还附赠了价值398元的旅游服务费，就是会不定期组织一次免费旅游。
赵工拿出他的合同，记者看到，该合同履行期限从2017年10月30日至2020年10月30日，如果未入住养老院，1万元“体验金”到期全部退还。但合同到期都过了快1年时间，赵工至今一分钱都没拿到。
刚开始，赵工也像吴琴一样天天去要钱，后来也遇到了“回收合同”的坑。“工作人员说肯定会退钱，让我把合同交回去，他们给我写个收据，说这叫‘退款排队’，等他们公司有钱了，就按照排队顺序退钱。”赵工说，那个收据就是个白条子，盖个他们公司的章子，看着就非常不正规，他就没答应。
被骗后，他也来蹲守过多次，但每次出来要钱，都只能给儿女编个理由，“说是出去看朋友。”
记者发现，发现被骗后，却不敢声张，甚至不敢告诉儿女，是大部分被骗老人的普遍心态。
“这个公司的工作人员都很清楚，我们老年人大多数都是独自一人来维权，儿女也不在，反正他们只要不理我们就行了。”吴琴失望地说，从4月开始维权，自己像“要饭”的一样，蹲在那个公司门口。
谨防养老骗局引发“爆雷”
近年来，类似的专门针对老年人的养老服务骗局层出不穷，预付充值、高额利息等手段花样百出，如果不及时加大打击力度，恐怕会出现不少类似公司逾期支付或经营不善的情况，导致很多老年人的毕生积蓄付诸东流，而不少养老服务公司跑路、清盘、停业、失联等，又可能引发养老服务行业“爆雷”。
5月17日，民政部门户网站发布关于养老领域非法集资的风险提示：近期，一些机构和企业打着“养老服务”“健康养老”等名义，以“高利息、高回报”为诱饵实施非法集资活动吸收老年人资金，给老年人造成严重财产损失和精神伤害，存在重大风险隐患。
四川省保护消费者权益委员会法律事务部主任彭欧告诉记者，近年来，类似养老服务骗局频发，被骗的老年人主要有三个特点：一是以城市里有知识有文化的老年人居多，因为他们对养老院、养老服务的接受度高；二是类似公司大多打着“养老院”“养老服务”等旗号，有的根本没有实体养老院，有的有养老院但是根本无法承载庞大的老年客户数，实际上老年人购买了服务也住不进去；三是大多数老人维权比较困难，他们法律意识较淡薄，又不敢告诉儿女，不少老人被骗后甚至不了了之。
以提供“养生度假服务”名义吸收资金的模式是否涉及非法集资？北京盈科(成都)律师事务所律师寇翼认为，具体到各类养老骗局，表现为不法公司打着提供“养老服务”、投资“养老项目”幌子以预存消费养老、高额利息回报的噱头吸引老人参与，这并不符合传统意义上“购买服务类”法律关系的一般特征，涉嫌非法集资。
寇翼律师还指出，这些公司与老人签订的合同涉嫌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而属于无效合同。若这些公司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用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的方法骗取老人的资金，则可能涉嫌诈骗。
记者了解到，2020年，成都郫都区“小城故事”养老项目被曝光无法按期兑付老人的本金利息，警方已立案调查。
成都市公安局郫都区分局通报指出，该局已依法对相关责任人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立案侦查。因该案受害人数众多分散，且部分年事已高，为查清案件事实，依法打击犯罪，警方呼吁受害人主动向警方提供报案证据材料，并到公安局进行债权登记。
(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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