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家投资公司“鼎益丰”,对于它的忠实客户来说,它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从藉藉无名,再到股价两年内暴涨80倍,市值突破300多亿港元,这故事比小说还离谱,比神话还神话。
“鼎益丰”的创始人隋广义,号称“东方传统智慧创新型投资大师”,投资人们都尊称他“师父”。
上个世纪60年代,隋广义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农村家庭,家境贫寒。
隋广义讲述,80年代他大学毕业,先是成了矿区里的一个测量工程师,靠技术吃饭。后来到北京创业,卖治疗皮肤病的膏药,白手起家创下身家数千万。80年代,靠卖膏药挣下千万身家。
接着,到了90年代,他机缘巧合地被当地领导相中,从一介草民,直接成了吉林省敦化市最年轻的副市长。
隋广义
再之后,他放弃了仕途,在东南亚机缘巧合地认识了一位资本大师。从那以后,他苦心孤诣,一头钻进了道学研究和资本运作的技术,研习起了把东方传统和现代投资学结合的课题。他从《道德经》和《易经》当中,独创出来的投资理念,叫“禅易投资法”。
根据鼎益丰网站上面的介绍,它是继股神巴菲特的价值投资法、金融大鳄索罗斯的对冲投资法之后,又一崭新的投资方法。“通过注重天、地、人三者的整体互动,从力、空、时、心四者的宏观角度来解读金融市场的整体变化……能精准预测金融投资的各种变化,以及国际政治、社会等宏观形势的变化。”
1. 最忠实的信徒和伙伴:马小秋
《证券时报》曾采访了鼎益丰的一个姓张的员工,问他:“你们师父平时怎么研究投资机会啊?”
这个员工说:“师父是一个修道之人,德行很高,能感应到常人感应不到的东西。公司的很多产业项目,就是他用梦境解梦,再去运作。”
隋广义,用梦境指明投资方向,带领人们发财致富。有了这么一个愿景在,隋广义身边就聚集起了一批忠实的信徒。其中,最忠实的那一位,也是时间最久的那一位,就是鼎益丰如今的女董事长,马小秋。
马小秋,在八十年代也是一个端着铁饭碗的公务员。在改革开放以后,她辞掉工作,只身南下,到海南开美容院。在得了乳腺增生的毛病以后,开始寻医问道,主要是问道。
马小秋
1998年,马小秋在老家四川的一个道观里认识了隋广义。在遇到隋广义的第一天晚上,她居然就梦见了宝相庄严的普贤菩萨。从此,她拜隋广义为师,用自己创业积攒下来的钱,供师父吃,供师父喝,带着师父旅游和“投资”。
为此,老公和她离了婚,多年积蓄一扫而光,她却无怨无悔。隋广义最后一次花光马小秋的钱,是两个人合作买彩票。隋广义负责用“禅易投资法”算号码,马小秋负责出彩票钱。马小秋说,其实那个时候他们算中了好几次一等奖,可就是各种阴差阳错买不上。为什么呢?可能是德行还不够,哪怕算到了,也没有资格拥有这些奖金。
就这样,德行不够的隋广义和马小秋,在彩票上面贴进去了四十多万。马小秋又一次从富婆变成了穷光蛋,隋广义也又一次一声不吭地离她而去,据说是闭关修行去了。
直到2011年,隋广义终于出山了。这一次,他的德行终于够了,禅易投资法终于大成了。这一年,他到深圳找到马小秋,两个人携手成立了鼎益丰。名字取自于周易六十四卦当中的“鼎卦”“益卦”和“丰卦”,寓意着巨大的承载力、感召力和惠济力。就这样,他们拉起了一张信徒之网。
2. 从100万到6个亿,其实很容易
新成立的鼎益丰,如果光靠神秘的东方力量,可能还没法快速地扩张规模。但这回,隋广义是已经得道了,他已经悟到,想要吸引一大帮人跟着自己,必须得让他们看见白花花的银子。
成立之初,鼎益丰的第一批用户,就是用每年96%的超高返利吸引过来的。初始投入1万元,到了年底就能收回9千6,本金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盈利,这样的回报率,谁人不动心?等到积累了一定的客户量以后,就慢慢降到了36%,之后又降到了15%。
但就算是这样,那也比其他理财要好很多。投资鼎益丰,那就是一边拿着放高利贷能挣的钱,一边享受着堪比银行理财的安全性。
鼎益丰保本,虽然销售人员在兜售鼎益丰产品的时候,说是让你认购股权,但是你要是一看合同,那就是买了个固定收益,而且还是固定高收益。
2018年底的时候,有财经记者假装投资者,了解了一下当时鼎益丰在卖的产品,是子公司的所谓“原始股权”,投资门槛30万,期限五年。
第一年股权分红18%,之后四年都是12%。更别说,如果项目以后上市了,原始股的价值铁定还能翻好几倍。那如果你买了以后想退出呢?只要持有超过三年,你就可以申请退出啦,本金会分三年退还给你。
这样的模式,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鼎益丰在2011年1月成立的时候,注册资金才100万。才刚刚过了3个月,就增资到了1000万。2013年6月,又增加到1个亿。2014年8月,又变成了4.6个亿。2017年12月,又变成了5.8个亿。这规模扩大的速度,堪比滚雪球。
虽然说,它和一些疯狂吸金的P2P还是不能比。但是,P2P那是借着互联网大打广告,而鼎益丰还是靠着线下慢慢发展,能有这样的成长速度,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这么高的收益率,鼎益丰是怎么实现的?说保本,再牛的基金也不敢这么喊,现在的私募基金,管理人要上基金业协会备案。这基金管理法规里头,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在产品介绍里头说任何关于保本,承诺收益之类的东西。
鼎益丰不是基金管理人,它发的那个可不是基金,而是企业的股权。产品的性质是不一样。
可问题又来了:《证券法》规定,向不特定的对象发行证券,或者,向超过200人的特定对象发行证券,那就属于证券的公开发行。公开发行证券,必须符合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条件,依法报经国务院证券监督管理机构或者国务院授权的部门核准,否则,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公开发行证券。
那这鼎益丰,客户有没有200人?算不算公开发行证券?算不算非法公开发行证券?要知道,擅自发行股票或者公司企业的债券,最高判五年有期徒刑。
事实上,投资人签了合同交了钱以后,好像并没有真的拿到股权。因为这些子公司的工商信息里头,股东人数最多也就几十个人。监管机构一直都没找上门来,更别说出动公检法了。鼎益丰的规模不断扩大,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棋盘也布得越来越大。
3.“仙股”成妖,一共需要几步?
从2015年8月开始,港股的一只21章公司,中国投资基金公司的股东名单里,开始出现了鼎益丰的名字。
21章公司源于香港上市守则里的第21章,专门针对的是投资公司。21章公司上市以后,就只能一直做投资,不能做实业,哪怕有人来借壳,借壳完了以后还是只能做投资。所以,这类公司的股价一般也都比较低。
中国投资基金公司,听起来很牛气,实际上很菜鸡的股票。业绩长期亏损,股价长期在1港元以下徘徊。市场把这样的低价股,叫做“仙股”。一仙就是一个cent,也就是一分钱,意思是股票的价格太低。
据说,鼎益丰之所以会选中它来作为资本运作的平台,是因为有天晚上隋广义梦见了三个字:“爷一力”。隋广义醒来以后,数这三个字的笔画,分别是6,1,2。而中国投资基金公司的股票代码正好就是00612。这就是上天在暗示他,买进这支股票。
总之,鼎益丰有了上天的眷顾,行动起来无往而不利。自从它开始买进,接着成为控股股东,把00612更名叫做“中国鼎益丰”以后,这只股票的价格就开始怒涨。
2016年1月,股价还是3毛4,两年多过去以后,到2018年11月,股价就翻了个番,再翻了个番,再翻了个番……一共翻了六个多番,突破了27港元,暴涨了快80倍!堪称妖股中的妖股,万妖之王。
市值不断地增加,成交量不断地扩大,涨着涨着,一不小心就进了港股通,满足了恒生综合指数的条件,甚至还进了MSCI全球标准指数。中国鼎益丰一被纳入指数,买盘瞬间就多了不少。
那边指数一买,这边一套现,早早跟着隋广义和马小秋,坚定地拿着鼎益丰原始股的投资人们,都发了大财,一提起鼎益丰就双手合十,感恩师父的禅易投资法,带着自己走向了致富的大道。
4. 单日暴跌90%,4300亿美元白日梦
根据证券时报记者描述鼎益丰的晨会,每个工作日的9点半,随着背景音乐的响起,隋广义与马小秋从正门款款而来,从容大气。在背景音乐停止时,所有人全体起立,高喊三声“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击鼓,鸣钟,向供奉着的老子像鞠躬鞠躬再鞠躬。站着朗读半本《道德经》,接着再坐下来念三遍“正气歌”。
接着,隋广义就开始讲经传道了。作为一个在现代金融领域打拼的人,他扎实的国学功底,对易经文化和经典的熟稔,实在是让人佩服。集团走的每一步棋,背后都是厚重的文化积淀。
大家仰头看北斗,东边是苍龙,西边是白虎,南边是朱雀,北边是玄武。每个方位7颗星,一共是二十八宿。鼎益丰就好比那北斗,未来会拥有28家上市公司,这些公司未来会全球发债,个个都包装成世界500强。三年内就去美国上市,4300亿美元的市值不是梦!
只可惜,是梦,就总是会有要醒的那天。2019年3月8日,中国鼎益丰因为涉嫌市场操控,被香港证监会勒令停牌,相关交易账户全部冻结。根据公司前董事范勇的举报,隋广义把钱转移到香港,利用公司成员的股票账户来回对敲、拉升股价,套现以后再把利息分发给股东。
2020年1月23日,在停牌10个月以后,中国鼎益丰复牌暴跌,跌幅一度超过90%。截至收盘,股价报2.1港元,总市值25.97亿港元。
5. 信仰加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场暴跌,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这家打着道学名义做投资的公司。鼎益丰的名声,甚至还传到了国外。
英国的《金融时报》专门为这件事写了一则短评,说:“浏览鼎益丰的网站真是太快乐了。”并且郑重其事地介绍了一下“禅易投资法”,虚心地说道:“老实说,我们很确定,大多数西方投资者在对小盘互联网股票做估值的时候,用的就是禅易投资法。希望CFA,也就是特许金融师考试,可以与时俱进,把它囊括在考试范围里面。”
鼎益丰的股价在暴跌以后,也渐渐企稳,甚至时不时地被炒作。2020年,它还做了一场配售,又募到了五千多万港元。马小秋也仍然活跃在各个舞台上,和这个地方政府搞搞合作,和那个歌手一起为新冠献歌,开新书签售会、做网络直播,踩着高跟鞋唱rap版《道德经》,忙得不亦乐乎。
为什么一家投资逻辑充满漏洞,俨然就是庞氏骗局的公司还能走得这么远?
所谓幕后的背景、后台、靠山,肯定有之。舍得花大价钱发通告、雇水军、删负面,也有之。剩下的一部分:信仰加成。
2020年初,香港证监会在股票复牌的时候,说是要对相关人士展开法律程序。可是,相关人士是谁?市场操纵有没有实锤?证监会没有明说,一直到2021年底,也没有听说后续进展。很显然,证据不好找。
鼎益丰原股东范勇说,隋广义在对敲、拉升股价,可是隋广义还用得着对敲吗?晨会上喊两句,多的是信徒,屁颠颠儿地就去港股抬轿子了。
这些信徒的动力,一个是对金钱的信仰。很多客户在前期,确确实实地从里面赚到了钱;而员工们为了这份工作,为了那些提成,即使不信,也要装作万分的信服。但是,这里头更重要的,还是鼎益丰背后那虚无缥缈的道教色彩。
鼎益丰曾经短暂地备案过基金管理人,发行了私募基金。可这些业绩公开的私募基金,收益率却是低得可怜,有的甚至是负的。他们说了,和师父同甘共苦。如果亏了,那就当是自己捐的,积积福报。
也许,有些投资人在把钱交给师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不拿回来的准备。能拿回来,那是自己赚了。没能拿回来,能参加那么有意义的晨会,交到那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被认同、被肯定,找到了内心的宁静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