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能力不大，但一定努力赚钱，等有了钱就在这医院附近开一家画室，让所有的‘小光头’免费在这里画画。”7月23日，12岁的傲然因癌症病情加重离世，在老家黑龙江处理完女儿的后事后，傲然妈妈选择回到济南，在女儿曾经治疗的医院附近经营一家东北老式麻辣烫店。
努力还债的同时，她希望早些完成女儿的遗愿。
没有生病前，傲然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姑娘，太累了就走吧”
近两个月，女儿离世前的情景在孙宝元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姑娘，如果真的太累了你就走吧，咱不坚持了，妈妈也能放手。”7月23日，孙宝元趴在女儿床头，牵着她的手，尽管不甘心，但看着傲然喘不上气的样子，她还是选择尊重女儿的意愿，“你放心走吧，妈妈一定会好好的。”
当天，傲然的床前，几乎所有的家人都来了，准备送她最后一程。
孙宝元说，医生也曾告诉她，傲然的病情并不理想，“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快的话三个月，慢的话，半年。”但是谁都没想到，女儿的生命竟然只剩下三天。
两个月后，孙宝元依旧沉浸在后悔之中，她后悔没有带女儿去吃她想吃的串串香。陪女儿抗癌四年，病情一次又一次地复发，孙宝元总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等到这一天，她根本无力承受这种失去。
9月12日上午，历经30多个小时、3500多公里的距离，孙宝元乘坐绿皮火车再次来到济南。
孙宝元说她不敢坐飞机，“我害怕太快了，接受不了，距离抵达济南还有十个小时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火车上坐不住了。”
当火车到站，走出站台的那一瞬间，孙宝元还是崩溃了。
傲然与妈妈
爱美的姑娘变成了“小光头”
2019年，傲然8岁，由奶奶在老家照顾，孙宝元与丈夫则在深圳的华强北电子市场当“背包客”。
有一天，傲然的脖子上起了一个疙瘩，不疼不痒。奶奶先是带着他在诊所看，又去看中医，本以为是普通的炎症，但打针、敷膏药都没有效果。奶奶只好给夫妻俩打电话。
孙宝元与丈夫带着傲然从黑龙江到北京求医，诊断为横纹肌肉瘤。当时孙宝元肚子里已经怀了二女儿，一个孕妇，带着孩子治病，辛苦可想而知。
经过一年的治疗，傲然病情稳定下来，便回到老家静养。“当时检查连癌细胞都查不到了。”孙宝元告诉记者，她当时特别开心，以为女儿已经好了。
可九个月后，癌细胞卷土重来，这次疼痛蔓延到傲然的后背及腿部，严重时根本没法走路。这一回，北京的医院拒绝收治傲然。孙宝元与丈夫只好带女儿来到位于济南的山东省肿瘤医院，做好了长期治疗的准备。
傲然爱美，从小就喜欢长头发。没有生病之前，孙宝元每次带傲然剪头发都要开导她很久。生病后，化疗带来的副作用让傲然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化疗的第四天，傲然主动提出剃掉长发，变成了“小光头”。
孙宝元的社交平台上，有几个傲然自拍的视频。视频里，她戴着假发特效，对着镜头满足地笑着。
一家人从黑龙江来到济南
给傲然治病的这几年，孙宝元很少回家，每天两点一线，奔走于出租房和病房之间。
来济南治疗的第14天，孙宝元和丈夫在村里租了一个院子，一年房租3万块钱。孙宝元做好了与癌症死磕的准备。“三年五年，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能留住孩子的命，我付出什么都行。”于是，丈夫学了炒菜，在村里开始卖东北盒饭。孙宝元的婆婆也来到济南照顾孙宝元的二女儿，而孙宝元则每天陪着女儿治病，给她做饭送饭。
结疗、复发、再化疗、再结疗、再复发……家里人心疼傲然，也心疼孙宝元，后来，傲然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小姨、舅舅都来到了济南。
“傲然的太姥爷快80岁了，有高血压，坐不了高铁和飞机，坐了30多个小时的火车到济南，下车的时候，腿都不会走路了。”孙宝元说，家里人最多的时候，他们租了省肿瘤医院附近河王村的两个院子。
癌症患者治疗费用高昂，每天花费都在一万元左右。为了挣钱，孙宝元在省肿瘤医院对面的街上开了一家老式麻辣烫店。来自黑龙江的一家十几口人，在两个店里来回奔波，只为了留住傲然的生命。
傲然喜欢画画，济南本地博主“大明湖畔的夏耦合”给他找了专业老师指导
“这座城市让我痛苦又感激”
“四年来，每天来住院的孩子很多，出院的也很多。”孙宝元用视频记录下傲然治病的过程，视频里多是傲然积极治疗的情景，少有孙宝元的无奈与痛心。
孙宝元告诉记者，她拍视频的目的，除了给自己和女儿留纪念，也想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个群体。带女儿求医的路上，她时常看到别人的难处。“一位来自山东县城的父亲带着孩子来治病，背了一包馒头，平时给孩子吃鸡蛋，自己就啃冷馒头。”
“同病不同命。”虽然自己失去了挚爱的女儿，但孙宝元还是会经常安慰病友群里的父母，“不要问我们家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要跟那些治好了的孩子比，你要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治疗过程中，有医生隐晦地劝过孙宝元放弃，“孩子的生存率极低。”可孙宝元说，“谁也不要劝我，除非孩子真的挺不住了，否则我不可能放弃。只要我有一口气，孩子有一口气，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治疗后期，傲然几乎每隔两天就需要输一次血，医院血库供应不上。无奈之下，孙宝元开始求助济南本地的博主“大明湖畔的夏耦合”。
回忆起来，孙宝元说，之后遇见的温暖几乎都与耦合哥有关。为了帮助傲然，耦合哥来到山东省肿瘤医院，用视频记录下这个12岁女孩与病魔抗争的故事。随后，傲然的故事被众人看到，有许多热心人来献血，也有很多爱心人士给傲然带来绘画的工具，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或是去孙宝元的店里吃饭，给她捧场。
“从来到济南开始，我们得到了很多的爱。”孙宝元对济南充满了感激。她告诉记者，从治病、筹款、献血，许多人向她伸出了援手，就连去殡仪馆，都有不认识的好心人来送傲然最后一程。
傲然有画画的天赋，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至今，山东省肿瘤医院8号楼10楼的活动室墙壁上，还挂着傲然画的画。
让所有的“小光头”免费画画
肿瘤医院的儿科和其他医院的儿科不一样，来这里的都是“小光头”。
为了给女儿治病，孙宝元与丈夫卖掉了家中的一套房子，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外债。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将傲然留下。她说，还有很多比她家境困难的人，他们晚上睡在走廊里，躺在椅子上，也要给孩子“上疗”、输血。“除了咬牙坚持，别无选择。”
孙宝元说，傲然从小就懂事，得知为了给她治病要卖掉房子，她就说不想治了。“孩子说，卖了房子，以后你和爸爸带着妹妹回去就没有家了。”
回想起女儿离世前几天的状态，孙宝元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有预兆的。“她好像在交代后事，她的愿望很简单，想吃串串香，想有一台手机，想要画笔……”
“最后的时间里，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孙宝元将手机举到傲然面前，她看了几分钟，便又昏睡了过去。“妈妈，我要死了，你别再执着了。”临走的前一天，傲然像个大人一样，宽慰着孙宝元。
接受采访的一个多小时里，孙宝元的眼泪擦了又湿，湿了又擦。她回忆着，傲然做完化疗的那天，躺在轮椅上仰着头问她：“妈妈，以后你可以开一个画画的地方吗？让‘小光头’们去玩，不收这些小朋友的钱。”
孙宝元告诉她，“妈妈能力不大，但一定努力赚钱，等有了钱就在这医院附近开一家画室，让所有的‘小光头’免费在这里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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