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2年8月10日,起义军击败国王的瑞士卫队,占领了杜伊勒里宫,路易十六及其家人逃到立法议会寻求庇护,但被立法议会宣布停职并押入了丹普尔监狱,自《1791年宪法》颁布以来的法国君主立宪制宣告结束。
8月10日,起义者攻占杜伊勒里宫
此时法国的外部环境不容乐观,代表外国封建势力的普奥联军意图扼杀新生的革命政权。早在起义前,联军总司令布伦瑞克公爵就向巴黎发表了著名的《布伦瑞克宣言》,称王室如果受到伤害,那么联军将踏平巴黎。
9月1日,凡尔登要塞被联军攻陷,巴黎岌岌可危。次日,丹东发表了著名的“勇敢,勇敢,再勇敢!”的演说,号召人们到前线去保卫巴黎。9月20日,法军在瓦尔密战役中击败普军,扭转了战局,保卫了新生的革命政权。9月22日,也就是新的革命政权国民公会正式成立后的次日,国民公会宣布成立法兰西共和国,正式跨入共和体制。
法国大革命领袖之一——丹东
国民公会中两大敌对派别:代表工商业大资产阶级利益的吉伦特派,他们拥有160多个席位,基本上掌控了政府要职,主张稳定局势;以罗伯斯庇尔为首的山岳派与吉伦特派针锋相对,他们代表小资产阶级的利益,只占了100多席位,主张继续革命。剩下的近500席位属于摇摆不定的平原派。
早在国民公会成立前,两派的斗争就进行多时了。国民公会成立后,吉伦特派首先向山岳派发难,他们指控山岳派想要建立独裁政权,虽然罗伯斯庇尔和马拉进行了有力的辩驳,但山岳派还是为未来的派系斗争感到担忧。山岳派必须利用无套裤汉的革命热情作为斗争的手段,并将革命进行到底,要跨出这一步就必须处死反动势力的代表路易十六。
法国大革命领袖之一——罗伯斯庇尔
10月1日,巴黎公社向国民公会控告路易十六与国外势力勾结并且收买制宪议会代表米拉波,要求起诉路易十六。这些指控是存在的,路易十六曾写信给各国君主,请求他们干涉革命,米拉波也被路易十六重金收买。山岳派认为可以起诉路易十六,但吉伦特派声称没有切实证据,实际上是想拖延时间,于是组织了巴尔巴鲁为首的24人调查委员会着手调查。
调查委员会调查了杜伊勒里宫搜出的大量文件,要想在短期内从里面找到路易十六的罪证如同大海捞针,委员会查了十几天也没找到实质性证据。山岳派对委员会的调查进度十分不满,巴黎公社的成员也闯入了国民公会,要求议员们立即审判路易十六。
10月29日,国民公会还在调查时路易十六的罪证时,发生了吉伦特派对罗伯斯庇尔的指控,吉伦特派想要拖延起诉路易十六的时间,并打垮政敌罗伯斯庇尔,这次指控最重要的部分是关于九月屠杀的指控。
九月屠杀
那天,罗兰做了一份报告,但他的讲话明显针对罗伯斯庇尔。罗兰利用九月屠杀将罗伯斯庇尔形容为“用爱国主义掩盖自己严重罪行的人”。罗伯斯庇尔进行了反击,结果引来了卢韦对他的指控。
卢韦进行了名为“罗伯斯庇尔一伙人”的演讲,其中提及了九月屠杀。卢韦认为罗伯斯庇尔领导的巴黎公社不仅引导了这次屠杀,还利用九月屠杀打击政敌,并将屠杀的责任推给人民。卢韦的演讲获得了热烈的掌声,罗伯斯庇尔不知所措,只好一星期后再答复。
11月5日,罗伯斯庇尔回应卢韦指控当天,他带领了一群无套裤汉妇女进入了国民公会,谁都清楚,他想震慑在场的议员,使自己的演讲达到最佳效果。罗伯斯庇尔上台对卢韦的指控一一做了回应,并对九月屠杀做出了解释。
电影《人民与国王》中的无套裤汉妇女
罗伯斯庇尔辩称,他对九月屠杀事件毫不知情,只是事后才了解到,他还说巴黎公社并没有引导这次屠杀,还为阻止屠杀做出过努力。不管罗伯斯庇尔对屠杀知不知情,巴黎公社都脱不了干系,正是马拉的演讲鼓动无套裤汉去屠杀监狱犯人,也是马拉签署了布里索等吉伦特代表的逮捕令,巴黎公社在屠杀事件发生的几天时间里,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制止。
最后,他对九月屠杀做了评判。罗伯斯庇尔表示同情那些受害者,但随后又将这场臭名昭著的屠杀美化为人民运动和革命,并将九月屠杀与“被专制制度杀害的10万人”相提并论,意在表明九月屠杀与人民遭受的苦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并说:“流一些血算得了什么!”罗伯斯庇尔又转而攻击吉伦特派,指责他们只会同情敌人。
罗伯斯庇尔的演讲引起了一阵阵狂热的欢呼,他利用人民和革命的高尚目的掩盖了九月屠杀的罪行,预示了后来的审判路易十六和雅各宾派恐怖统治。
11月6日,罗伯斯庇尔的演讲结束后的次日,吉伦特派慑于山岳派的实力而妥协,于是调查委员会宣布路易十六有罪。但如何处置他?这个问题仍需要经过讨论,吉伦特派和山岳派以两种不同的声音展开了辩论。
吉伦特派的原则是按照《1791年宪法》对路易十六进行审判,因为新生共和国还没有制定宪法,只能依据君主立宪时期的法律。吉伦特派清楚,保住路易十六性命的办法就是依照《1791年宪法》进行审判,且依法审判不至于让吉伦特派背负同情国王的罪名。
曾经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如今是阶下囚
《1791年宪法》第二章第一节第六条规定:“如国王率领军队并指挥武力反对国家,或对于用其名义实行这一企图而他不以正式手续表示反对时,即视为放弃王位。”第八条又规定:“在正式或合法的退位之后,国王即处于公民阶层的地位,因此,对其退位后的行为,应如公民一样可控告和审判。”
按照《1791年宪法》,对路易十六的最高处罚是退位,而对于退位后的路易十六更无法起诉。山岳派自然有应对之策,立法委员会的马耶认为《1791年宪法》在共和国时期已经失效了,不能用于路易十六的审判。对于还没有宪法依据的问题,马耶提出由国民公会进行审判,因为国民公会是代表人民的,人民会对路易十六做出公正的审判。
让讨论达到高潮的是圣鞠斯特的演讲,此人是罗伯斯庇尔的忠诚信徒,后来加入了实行恐怖统治的救国委员会。圣鞠斯特认为“所有的国王都是反叛者和篡权者”,是革命和人民的敌人,应将其视为敌人来审判。他说:“之所以要处死路易十六,不是因为什么,正是因为他曾经是国王。”只要路易十六还活着,国王的支持者就有可能再度将其推上王位,“路易十六要么继续做国王,要么死”。
罗伯斯庇尔的忠实追随者——圣鞠斯特
圣鞠斯特将审判国王从法律问题上升为政治问题,避免了路易十六从法律角度逃脱罪责。事实上,圣鞠斯特的话存在漏洞。仅因为某人的身份或阶级就将其处死,而不是根据其犯下的罪行进行公正的处罚,这是违背正义的。即使对方是被俘的敌人,也应细数其罪行再下定论。给非正义的屠杀冠以一个高尚的名义,不是一个代表先进的革命政府的作风。
在辩论过程中,曾得到路易十六宠幸的锁匠加曼向国民公会披露了国王的私藏的信件,吉伦特派的罗兰前去杜伊勒里宫找到并调查了这些信件,为审判路易十六找到了确凿证据。但是,山岳派利用这件事抹黑吉伦特派,宣称罗兰对信件做了手脚,销毁了对国王不利的信件,并在巴黎大肆宣扬,激起无套裤汉的愤怒。
巴黎公社组织了无套裤汉闯入了国民公会,无套裤汉手持武器,赤裸裸地威胁议员。他们将路易十六形容得罪大恶极,并将法兰西所有流血事件的责任推给了他,要求国民公会立即处死路易十六。巴黎公社和山岳派是串通一气的,他们也没少在人民之间宣传路易十六的负面形象。
山岳派将一切“流血”的责任推给路易十六未免些牵强
次日,罗伯斯庇尔就趁势在国民公会发表演说,要求不经审判就可以处死国王,并将这一问题当作国家安全问题来解决。他说:“路易十六必须死,因为共和国需要生。”意思是处死国王就是在拯救共和国。这番话引来了热烈的掌声,得到了许多议员的支持。且不论拯救共和国需不需要处死路易十六,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路易十六死了,还有路易十八。
圣鞠斯特和罗伯斯庇尔在讨论如何处置路易十六问题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虽然罗伯斯庇尔不经审判处死路易十六的主张没得到同意,但国民公会最终决定在国民公会审判路易十六,并且由山岳派的巴雷尔担任审判长。
12月11日,路易十六被带到了国民公会,由巴雷尔担任审判长的国民公会进行审判。巴雷尔从心底里希望处死路易十六,对其整个审判过程没有体现出法律的严谨和公正,这个“法庭”也毫无威严。他们也没有给路易十六找辩护律师,因为山岳派认为审判革命的敌人不需要程序正义,当路易十六要求辩护律师时,他们明确拒绝了。
电影《法国大革命》片段,国民公会正在审判路易十六。蓝披风者为路易十六,其视线正对高处的巴雷尔。
法庭指控了路易十六犯下的33条罪行,但大部分罪行都是根据路易十六的行为臆想出来的指控,甚至从逻辑上也解释不通,有些指控更是错得荒谬。路易十六施舍钱财,被指控收买并意图继续奴役人民,连马尔斯校场的流血事件也要路易十六负责,然而事发时他还在议会的控制下。路易十六一改往日的温和,拒绝了一切指控,对于杜伊勒里宫发现的信件也不予承认。一个咄咄相逼,一个拒不承认,审判只能告一段落。
国民公会中并非都像山岳派那样激进,经过一番讨论,虽然遭到了山岳派强烈反对,但他们还是给路易十六找了辩护律师,分别是特隆歇、马尔泽布和德塞茨。德塞茨是吉伦特派的著名律师,为路易十六辩护符合吉伦特派的主张,也是他们拯救路易十六的最后机会。
12月26日,路易十六与辩护律师一起出庭。德塞茨在“法庭”上进行了强有力的辩护,他力图说明路易十六并不是国民公会所指控的“暴君”,也并非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并针锋相对地提出“一个伟大的民族应该宽宏大量”,而不是用非正义的手段处死一个人。路易十六离开时为自己做了最后的陈述:“把8月10日的种种不幸归罪于我,我感到很痛心!”虽然辩护有煽情情节,但基本在理。
路易十六曾试图推行改革,但迫于反对派的压力而中止
路易十六离开后,山岳派议员群情激愤,这份辩护词中路易十六的形象是他们不能接受的,他们要求直接处死“暴君”,而没有对辩护词进行反驳。圣鞠斯特又搬出了那套说法,所谓“统治就不可能是无辜的”、“罪恶是人民之敌不可避免的污渍”,不过是给非正义的暴力冠以高尚的名义。他话锋一转,居然将矛头指向路易十六的辩护律师,指责他们为国王说话。
1793年1月14日,经过国民公会的讨论最终决定,通过表决的方式决定路易十六的审判结果。难以想象,一个犯人的生死不是由公正的法律决定,而是靠投票决定。不仅如此,马拉还提出记名表决,每个同情路易十六的人,都会被山岳派记着,等将来找到机会进行报复。
1月15日,国民公会表决通过了路易十六犯有危害国家安全罪,以及不需要经过全民公投的决定。山岳派明确拒绝了全民公投,因为他们在巴黎以外的地方势力较弱,反而在巴黎,他们可以利用无套裤汉威胁和控制国民公会。在这场重要的表决中,无套裤汉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巴黎无套裤汉
1月16日,最重要的表决开始了,每个议员将上台对“路易十六应受何刑罚”的问题进行表决。表决现场,国民公会挤满了围观的无套裤汉,这是山岳派的老把戏了,通过无套裤汉对议员进行施压,致使很多同情国王的议员为了生命安全而转变立场。
国民公会正上演着戏剧性的一幕,议员们为了保住性命使出浑身解数。很多议员不支持死刑,也不愿投死刑票,但又表现出十分痛恨路易十六的样子,把自己“打扮”成激进的革命者。一些原本不愿处死路易十六的议员,放弃了发表真实意见的权利,直接投了死刑票,这其中不乏吉伦特派的议员。就连路易十六的堂兄菲利普·平等,在看清了形势后,先说了一段迎合山岳派的话,然后亲口表决处死自己的堂弟路易十六。这不只是在决定是否处死路易十六,更是在记录即将上断头台的名单。
最终结果出来了,国民公会以361票比360票通过了对路易十六的死刑。一票之差决定了路易十六的命运……
1月21日,路易十六走上了断头台,他在临死前还在为自己辩解,声称原谅那些判处他死刑的人,并说:“我祈求上帝,在流干我的鲜血之后,法兰西从今以后永远不用再流血。”随后,路易十六的头颅就被自己亲手设计的斩刀砍下了,刽子手拿起他的头颅向围观的无套裤汉展示,现场发出了一阵阵欢呼。
路易十六被断头台斩首
历史不如路易十六所愿,在砍下国王的头颅后,法兰西在两年间血流不止。
吉伦特派没有无套裤汉的支持,最终在轰轰烈烈的限价运动中倒台,布里索等吉伦特派代表被巴黎公社逮捕,恐怖统治开始后,他们一一被送上了断头台。
在巴黎,革命法庭成为了恐怖统治的工具,审判过程基本参考了审判路易十六的模式。不允许有辩护律师,也不需要确凿的证据,革命法庭如同流水线般将一个个“反革命”送上了断头台。
在里昂和土伦,当那里的叛乱被击溃后,城市遭到了“革命者”的破坏,大批平民遭到屠杀,他们有的被集体枪决,有的被溺死在海里,偌大的城市尽是一片废墟。
处死路易十六不过是这一切血腥事件的预告,罗伯斯庇尔等“革命者”一贯喜欢用高尚的词汇修饰自己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