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zi退役了。
他在中国电竞中的地位和经历,很像中国体育界的一个传奇人物——刘翔。
在各自的领域中,他们都拥有最顶尖的实力和关注度,载誉无数;一度背负万众期待,代表国家站在世界最高领奖台上,成为一种象征和符号;也都在各自职业生涯最巅峰之时,突然马失前蹄,以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狠狠跌落。
就连离开的背景,也非常相像。2015年,刘翔在微博上发表了《我的跑道!我的栏!》的退役宣言;2020年6月3日,Uzi说"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所有人"。直到退役,两人也都没有回到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神坛上——或者说,是所有人认为他们理所应当的那个位置。
对于Uzi来说,一个众所周知的转折点是2018年。准确来说应该是S8上,RNG对阵G2的四分之一决赛。这场比赛之前,无论战绩还是状态,Uzi都称得上是那年当之无愧的最强《英雄联盟》选手。
"怎么打怎么有,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表现这么好。"18年以前,Uzi没有取得过任何一个重大赛事的冠军;而18年截至9月,他已经一口气拿下了LPL春季赛、夏季赛,MSI季中赛、亚运会等多个冠军头衔,状态和声望都如日中天。
那年季中赛期间,每个记者碰到Uzi都会问,"能夺冠吗"?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在挟裹着巨大流量和情绪的电竞圈,这么说绝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舆论吞噬殆尽。"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就有这个自信。"
Uzi就像坐在火箭上,数不清的荣耀被他点燃,一路伴着掌声和祝福。然而不断叠加的赞誉,在那场他不愿意回想、却又无法回避的"滑铁卢之战"后,遭遇了断崖式的坍塌。
事后回忆中,Uzi对很多场景的印象都是模糊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场的。"与S7棋差一招后的遗憾失利完全不一样,这次他一下子懵了,面对外界狂风暴雨般的批评,一头扎入极端的自责和恐慌中。
当一个人拥有Uzi这样的庞大关注度时,已经很难理清哪些情绪是自己的,哪些念想又是外界加给他的。
往后的日子里,压力像滚雪球般壮大,那根固定的绳索又显得微不足道,对于专业分工还不没有那么细化、并没有经过职业级干预的电竞选手来说,那场失利的心理阴影是很难抹去的。"像突然有了恐惧症,每次重要比赛前都控制不去要去想:万一又像S8时那样发挥失常,怎么办?"
作为一个普通人,很难完全设身处地的去体会这种压力。更多情况下,许多人会认为这种压力是理所当然的,"每年挣这么多钱,有这么多粉丝,凭什么不让人说?"
对Uzi这种级别的选手来说,指望外界的情绪消失是不可能的;指望自己的情绪不与外界同步,也是难上加难。
甚至退役的选择,也不完全是他自己能够左右的。"其实我很早就想过退役的事,但当时大家的说法都是,Uzi不会退役,他还能坚持打下去。"
《人民电竞》在昨天一篇文章中也提到,早在5年前,Uzi在接受这位记者采访时也曾私底下提过"好想退役啊"的想法,"但是我也不能退役你说是吧,好多朋友都劝我,他们觉得我能打,我也觉得,所以说再坚持一下吧。"
如今的Uzi,应该能够部分体会刘翔当年的想法了。
不出意外的话,在那届举国聚焦的奥运会中,他也应该曾跟随父母坐在电视机前,盼望着"中国的超级英雄"刘翔能够在北京鸟巢卫冕金牌,完成无论对于他个人、还是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最后的升华"。
就像在十年后的2018年,所有中国电竞人都期待着,Uzi能够率领当年势如破竹的RNG在S8夺冠、完成全年《英雄联盟》的赛事大满贯——不管你自己怎么想,这个冠军你必须要拿下来。
刘翔的人生转折点,来的更加猝不及防。2008年奥运会跑道前因伤病退赛,那个2004年雅典奥运会110米栏冠军、2006年打破过世界纪录的“中国飞人”,骤然跌落谷底。
那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有媒体尝试还原当时网络上对于刘翔的"全民声讨",即使时隔十年之久,依旧有些触目惊心:"冷嘲热讽铺天盖地地袭来,像腾地点起一把火,把过往的荣誉烧得灰飞烟灭。人们指责他是影帝、骗子、临阵逃脱的懦夫,说他一心就想赚钱。有人把'刘翔'称为'刘降',还有人戏称他是'刘跑跑''刘不跑'。只要他出现在镜头前,或是社交平台上有更新,就会立刻被攻击和辱骂包裹,任何小事都可能被炒作成负面新闻。就连他代言的汽车出了车祸,车主都嚷嚷着要起诉刘翔。"
用刘翔自己的话说,就是想解释,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能放过自己,别人不会放过自己,这都是每个人的命,我的命。"
从这个角度看,Uzi在S8兵败后的境遇,就是刘翔在08年后经历的"电竞版本",甚至连路径和背景都极为相似:天赋秉异,一战成名,历经考验后进入了成绩和赞誉的丰收期,群情激昂,盼望他赢下最为终极的那个荣耀。随后,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惨败,突然跌落人生谷底。
"简灯笼"、"那一笑、笑到了S9"、"软蛋"、"废物"……就像刘翔一样,在一个被认为是"中国电竞历史性"的年份中,同样倒在最后一刻的Uzi,也立刻被卷入了声势浩大的情绪宣泄中。
前几天接受央视网采访时,他说"自己到现在都没法接受那场失利","还有遗憾,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其实套用刘翔的语境,就算Uzi自己接受了那场失利,别人会接受吗?这是个问题,也是超级明星的宿命:你的情绪,从来就不只是属于你自己的情绪。
Uzi的生涯最后一战,停留在了去年S9小组赛,当时RNG不敌FNC,无缘复赛阶段。这显然又是一个令人失望的成绩,但相比S8在万众期待中跌入深渊,已经没有那么强的势能,Uzi和RNG在舆论上也并没有遭受S8级别的攻击——这其实也是公众情绪的特性之一:当你带给外界的期望不那么高之时,反噬的力度也就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就像刘翔当年复出后,继续征战2012年的伦敦奥运会,结果再次重蹈覆辙,因伤停步于预选赛阶段。批评谩骂声依旧,但与四年前的铺天盖地相比,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同样也是刘翔最后的赛事之舞。随后,他就像一个耗尽所有气力的老兵一般,在公众舆论中慢慢凋零。直到宣布退役、北京奥运十周年这样的特殊时间点,才会再次被人们想起。
很多人说是刘翔是一个"悲情人物",逐渐被人遗忘,但他自己现在好像乐在其中——养伤、读书、陪伴家人,间歇性地发几条微博,像一个普通人一般分享生活镜头,即便如今每条底下的评论只有几十条。
对超级明星"Uzi"来说,这似乎也是一个理想的结局。
把"Uzi"留在外界的记忆里,随着时间与那些激烈的情绪一起,慢慢消失;再把"简自豪"留给自己和家人,生活也肯定会回到从前的样子。